二零一一年的春节剩几天就要过了，别的人家都在为过好年忙碌着，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拎着东西。刘老头却坐在自家炕边上，嘴里叼着根香烟皱着眉头想着儿子的烦心事，生着闷气呢！
原来儿子于去年从一所名牌大学毕业后，一直为就业的事儿奔跑着，几个月下来一点着落也没有。儿子心里着急，脸上却是一付安然无事的样子。儿子心里清楚，父母二老为了自己能读完大学，吃过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眼下还欠着一笔不小的外债呢，自己就业的事就不敢让他们再费心了。儿子的想法不无道理，只不过一厢情愿罢了。可伶天下父母心，儿子的事父母能不急吗？早在儿子毕业前，他们就到处打听四面托人，他们的要求不高，能给个工作就行，结果一点希望也没有。不少单位的领导倒也热情，满口答应，可事后一点音讯也没有；个别单位的领导一见他是个普通百姓，一进门就给他拉下个脸来，就连撵带轰地把他赶出门来，容不得他开口；他也和不少人说过儿子的事，有的人劝他要想开些，现下不都这样吗？也有人给他出主意，叫他再找单位领导时带点厚礼，或许事能办成。这一点他不是没想过，只是自己能拿出什么来呢？自己原来在一家企业上班，早几年退休时工资很低，虽然近几年来国家每年都在给企业退休人员长工资，现在不就一千三百多元吗？近些年物价又在上涨，这点钱够做什么呢？不用说拿什么厚礼，薄礼又能拿出什么呀!
就在前天，他突发奇想，何不找找自己原单位的厂领导呢？不说别的，自己毕竟是厂里的老工人，多少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领导不看僧面看佛面，多少也得给点面子吧？他想得一时高兴，晚上就兴冲冲地向领导家走去。走到半路上，他又嘀咕开了，自己就这样两手空空地去领导家，总觉得不太体面，拿点什么呢？他停下脚步仔细想了一会儿。猛然记起这位领导有个爱吃牛肉的习惯，便急忙向一家肉食店走去。进到店里要了二斤牛肉，一算帐他急了：“这么贵？”他问老板。“这还贵，看来你是很少买肉吧？”老板笑着问道。是呀，自己近些年不用说牛肉，就是猪肉一年也买不了两回，过年除外，自然不晓得肉价了。他苦笑着点点头，付过钱出店向着厂领导家方向走去。
到了领导家门前，觉得眼前一亮，宽敞明亮的小二楼，虽说离过年还有几天，但人家已是灯火辉煌，一派过年的景象。站在人家门前，他才感到自己寒酸了许多，迟疑好一会儿，才敲了敲大门。好半天才听得有人开门，开门的是一个姑娘，想来是他家的保姆吧？姑娘没有说话，知道来人是有求于主人的，领着老刘进到主人客厅里，随即去了。厂领导正在一个人看着电视，听见有人进来，转身一看是老刘，急忙起身招呼：“是你呀！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吧？”一边笑着问一边忙着给老刘倒茶。这时老刘自己也不知怎么搞的，竟被问得一时说不出话来。领导见此，笑着又说：“别急坐下慢慢说。”老刘这才把包好的肉放到茶几上，小心地坐下一边观察着领导的眼神一边说道：“你看实在是不好意思，还不是因为儿子的事，”“啊！是你儿子按排工作的事吧？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呢？这不光今天就有好几个人为这种事找过我了，那个父母都一样，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也是为人之父，怎么能不理解呢？”没等老刘说完，领导就插了一大堆话。听他这样一说，老刘寻思看来有门，连忙说：“正是正是，你看能不能给定下来？”“是这样，你听我说，现在按排工作太难了，供不应求嘛，不过以你儿子的条件，还是满有希望的，我本人一百个同意，咱们厂几个领导商量过了，明早开会决定人选，决定后张榜公布。这样吧把你儿子的手机号码留下以便联系，你就回家等好消息吧。”老刘一看明白人家有送客的意思，连忙留下儿子的手机号码，起身千恩万谢着回家去了。
昨天，老刘记挂着公布名单的事情，早早起来吃过饭就向厂里走去，他想早一点知道结果。半路上正好碰上一个旧日的工友，那工友拉住他，小声地告诉他说，今早厂里发生了一件稀奇事，说是有一个捡破烂的老头从一厂领导楼下垃圾桶里发了一笔小财，说那老头翻出一个塑料袋，里边有好几条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香烟，还有大约二斤左右的牛肉哩。那工友还分析着说：“你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求人家办事，送这些东西顶屁用，还没有人家的一杯茶值钱哩。”听了这些话，老刘差一点儿背过气去，连忙对工友说他有点不舒服，弯回家里去了，他不敢再去厂里，他怕早一点听到更坏的消息。
直到昨晚他才断断续续听人说到厂里公布的名单，其中没有儿子的名字，他当时难过得流了眼泪。多倔强的一个老人家，他自己记得，这是他第二次流眼泪，第一次是在前三年南方遭受雨雪冰冻灾害时，当他从电视节目里看到总理大年三十日爬上高高的雪山，视察和指导抢险救灾的时候，那一次他是被感动的。
这不今天一早起来，饭也不吃，坐在那里一支烟接着一支地抽着，一声不响地正生着闷气呢。
半前晌时分儿子回来了，看上去跟以往一样平静，他就知道总是没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子吃了点饭，正准备起身出去，母亲拦住说：“儿子今天就不用出去了，你看这快过年了，谁家没有事，不用再去麻烦人家了。”
于是儿子笑了笑坐下看书去了，老刘没有表态，继续抽着他的烟。这时突然儿子的手机响了起来，儿子拿起一看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等手机响了好半天才接起来，电话那边传过来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喂你是刘师傅的儿子吧？”“是呀！你是谁有什么事吗？”儿子赶紧问道。“你甭管我是谁，我只想告诉你，我虽说没你的文聘高，但我已被按排在咱厂工作了，你不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那我告诉你，因为我有个当厂领导的舅舅，你……”对方的话还未说完，儿子立刻把手机关了。儿子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跟他讲这些，更不明白自己的手机号她是怎么知道的。儿子把刚才的对话和问题说给父母听，母亲在一旁劝解着，老刘却一声没吭，他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他不能说，一说不就一个人难受变成三个人了吗？儿子见状也就没有再问。这时儿子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儿子没想去接那种无聊的电话，正准备关掉，忽然发现这一次来电号码与上次不同，于是便又接了起来：“喂，你是刘思明先生吗？”一个外地口音的男人问道，“是呀！你是——”儿子反问道。“啊，我是北京一家中外合资企业的人事部经理，你的档案材料我们已经研究过了，你的学科非常符合我们的工作，对你的面试成绩我们也非常满意，我们决定聘用你，过完年你就可以到公司任职了。祝你和你的家人新春快乐，再见！”对方说完，等刘思明也说过再见才把电话挂了。儿子接完电话，高兴地对父母说：“我上个月联系的北京一家公司已经决定聘用我了，这下你们该高兴了吧？”母亲马上笑着说：“能不高兴吗？”父亲则没有说话，立刻掐灭烟头，跳下炕来就往外走，他要赶紧办年货去，好让全家人高高兴兴地过个年。至于他为什么没有说话，只有他自己知道，一来是这么大的喜事不是一句话能表达清楚的，二来是前天自己办的那件糊涂事不能说，更不用说那二斤牛肉了。
父亲走后，母亲笑着做午饭去了。儿子忽然想到一个念头，于是他拿起手机按照来电显示，拨通了刚才那女子的电话，对方刚问道有什么事时，他立刻回答说：“你不就有个当领导的舅舅这一点背景吗？你知道我的背景是什么吗？怕你一时半会儿弄不明白，我干脆告诉你，我的背景是时代的潮流，这一点希望你能多琢磨两天。”对方好半天没有吱声，却也没有挂断电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