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19-2-20 11: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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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歌手孙楠一家为送孩子学国学从北京搬到江苏徐州的消息引发热议。原来,孙楠为孩子选择的是一家主打国学教育和传统文化的学校“华夏学宫”。视频资料显示,孙楠的几个孩子能熟练背诵《弟子规》,潘蔚还会在家教女儿们女红,为的是让她们“用针线传递爱”。潘蔚在视频中强调自己是为了追求内心的平静而倾心于国学的,她个人也在这所学校担任女红、茶文化老师。
国学教育往往以弘扬传统文化为宗旨,但这些教育也往往由于与现代精神的违背而饱受争议,而往往与国学教育绑定的“女德班”则更是常常爆出耸人听闻的课程,以东莞蒙正“女德班”为例,他们将“德行”解释为三道:姑娘道、媳妇道、老太太道。“每道都有女人要守的本分”,然后才能拥有健康和财富。
“女德班”频遭诟病却又屡禁不止的深层原因已多见诸报端。例如,性别研究专家宋少鹏认为女德班是市场需求的产物,女德班满足了部分中国女性想要缓解作为“个体人”与作为“家庭人”的结构性冲突的需求。她认为,面对**裸的性别不平等,女德班用传统女德来正当化“男女不一样”的运作原则。女德班教导女人与其在两种互相冲突的原则中受煎熬,不如接受一种原则来化解内心的痛苦,并能更好地接受现状。
而我们关心的问题是,为什么近年来的公共讨论里,女德班总是和国学“绑定”在一起?女德班和 “国学热”存在自然而然的联系吗?澎湃新闻也就此问题采访了旅美政治文化学者张善若。
张张善若博士于2007年在美国加州⼤学圣巴巴拉分校获得政治学博⼠学位, 师从美国艺术与科学学院院⼠、前美国政治学会会长M. Kent Jennings 教授,现为美国加州理⼯州⽴⼤学政治学系教授。她的英文著作Confucianism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Politics: An Actionable Account of Authoritarian Political Culture已于2015年出版。
张教授是中国出生、成长的学者,同时因为在美国生活近20年,她对美国社会有长期的观察和个人经验,她的女性身份,也使她在探讨相关议题时可以提供女性视角。从此次大众文化事件切入,我们和张教授聊了聊她对女性主义以及女德的看法,儒家思想的复杂性,以及日常生活中容易产生的对儒家的误解。
张教授认为,首先,女德和儒家以及国学是不应该放在一起讨论的,因为儒家塑造的文本里面的女性形象其实多种多样的,并不是流行印象里的“女德”那一种;第二,那种认为儒家思想里找不到性别平等的思想资源继而等于文化糟粕的观点毫无道理,我们也谈到了外国学者为什么研究儒学,以及从中寻找到了什么样的思想资源;第三,国学班这种反潮流的文化现象在美国也出现过,张教授认为,文化的发展里面总会参杂一些反潮流的东西,不必过分惊恐,这是全世界普遍存在的。
张善若教授
【对话】
“儒家文本中的女性形象多种多样,并非流行观点中‘女德’那一种”
澎湃新闻:你是如何看待女德这个概念的?又如何看待女德班往往和国学或者儒学的绑定?
张善若:我认为“女德”这个概念其实它掩盖了很多现实,道德当然是好的,学习道德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为什么要把某一些道德专门标榜成女德?为什么只有女性才应该具有这样的道德?所以女德这个概念,看上去是以德作为闪光点,但本身它就有一定的不平等的内涵。为什么没有男德的概念呢?当然这个社会对男性也有某些具有刻板成见性的要求,但是从实践上讲,为什么只有女孩子被送到这些学校,去学女德,为什么男孩子不被送到学校去学温良恭俭让呢?
而且女孩子到这些学校,除了所谓的国学传统经典之外,其它实践完全又脱离了这些美德教育。比如我搜索了女德班的相关新闻,马上照片就出来了,可是他们那些具体细碎的行为规范,也和所谓的儒家美德譬如三从四德没有必然联系。我在新闻里面看到一些女孩子要跪在地板上擦地,中午吃饭要等到男孩吃完了以后才去吃,这些和道德都没有什么关系啊!它的实质是从价值观到行为,一系列的这种点点滴滴的渗透灌输,强行压制进去男女不平等的一个观念啊!
国学或者儒学其实是很丰富的,为什么非得挑出女德这一块来教或者来营销?当然,如果硬要讨论,我们也可以讨论女德和国学之间的关系,但实际上这个关系是非常疏离的,女德和国学不存在一个自然而然,理所应当的一个联系。女德也并不是国学的一部分。如果讲女德的时候打着国学的旗号,是很值得商榷和怀疑的。女德这个概念和儒家没什么关系,据我了解,很多是用国学或儒学来包装女德班吸引学生而已。
澎湃新闻:为什么他们的联系并非自然而然?
张善若:国学这个词是清朝中末以后,西学越来越盛行的大背景下被提出的。国学就是中国的学问,属于中国的学问,中国的学问就是文史哲,那么儒家框架下的文史者,如果说因为孔子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样一句话,那么现在这种“女德”就是儒家文史哲的一部分,我不认同。如果我们把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叙事和话语都看做是庞大的“儒家文本”的体现,那么梁山伯与祝英台、穆桂英、花木兰、《孝女传》、《烈女传》都是这一个文化体系的一部分。这些女性形象,倡导的究竟是什么呢?不是女德班教的那些具体的细琐家务和照料责任,这些与“国学”和“儒家对女性的定义”都没有必然联系。
如果我们一定要说这个女德是儒家思想体系庞杂的思想体系中的一个小支流的话,我可以想到的文本是三从四德这些东西,那么三从四德又和让女孩子们跪在地上擦地板有必然联系吗?和让女孩子们等男孩子吃完了饭以后再去吃有必然联系吗?女德和国学是不应该放在一起讨论的。
澎湃新闻:在《列女传》或者《孝女传》里面,其实并没有如今这些女德班教的东西是吧?之前看过一个视频是温州的女德班,也是记者暗访的,很多家长送孩子去。记者拍到的视频里面,小孩上完课得出的结论是:“我妈妈生病都是因为我不孝顺,”家里面发生任何不好的事情,都是因为孩子不孝顺。
张善若:儒家有《孝女传》,《孝女传》里面这些孝女究竟是什么样?那是大孝大勇大智啊,而不是趴在地上擦地板。不是现在的女德班里的那些如何做家务的内容。
另外,在儒学经典里面,其实是有一些女性是很有力量的。 儒学是一个非常浩大的一个文本体系。如果只是基于所谓的儒家经典,比如四书五经,甚至现在在孩子教育中流行的《三字经》、《弟子规》之类的文本,就给儒家盖棺定论的话,我觉得儒家就冤死了。当我们提到儒家的时候,它不是一个像活化石一样的,就那几本书,它是一个活生生的话语体系,一个话语体系,一种思想体系。比如说孟母三迁,孟子的母亲,这些有见识有能力,有魄力的女性,小说中女性的将领(如穆桂英),这些难道不都是儒家思想体系中的女性形象吗?
这些具体的课程内容是打着儒家或者国学的名义在造假,特别是在我们现代的视角下,一种对女性的故意打压,如果这些学习班通过这样的做法去向女孩子们灌输一些观点,还堂而皇之地挂上国学的旗号,这就是糟粕了。
澎湃新闻:我好像确实会带有偏见,可能我会把儒学思想当成活化石,然后那些强大的女性,就觉得好像跟儒家没关系,没有想过她们其实也是该体系里的产物。
张善若:她们当然是这个体系中的产物,我们现在过于看重孔子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以及新文化运动打到孔家店,所以儒家是被简单化了。儒家是什么?儒家是孔子的学说,还是董仲舒后来发展的东西,还是朱熹王阳明后来的发展出来的宋明理学呢?儒家是一个非常庞大浩瀚复杂的一个思想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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